“医生,医生,你救救我的母亲,你救救她,她太痛苦了啊!”一名男子对着他母亲的主治医生,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男子名为王明成,他的母亲名叫夏素文,患有严重的肝硬化腹水。每每躺在病床上痛苦难耐,一天耗着一天,任谁看了都不忍地别过脸去。
夏素文患上的疾病是严重的肝硬化腹水。肝是人体内部最重要的器官之一,一旦出现问题,对日常生活有着很大的影响。
腹水则是肝硬化的多种并发症之一,严重发作起来会让患者折磨到崩溃,治疗起来也很是麻烦。平日里,不发作的时候夏素文尚且能够忍受,一旦发作起来,都在床上痛得打滚。
这种日子,夏素文自患病以来已经过了很久。她一开始积极治疗,苦苦忍耐着肝硬化所带来的痛苦,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痊愈,回到正常的生活。
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症状并没有减轻多少。医院的病床上,比起健康的时候,她如今脸色苍白,整个人好像失去了颜色。
作为儿子的王明成看见母亲患病,他一边照顾母亲,一边为母亲的病症东奔西跑,四处寻找专家,以求母亲能够痊愈,减轻痛苦。
看着自己的儿子终日为自己四处奔波,夏素文再想着自己发病起来的痛苦,她有一个想法在心里压抑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又一次发病的时候,夏素文忍耐不住痛呼出声,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这一次,她将自己心中的话对着王明成说了出来:“儿,救救娘,娘真的活不下去了,让娘痛痛快快死了吧……”
听着母亲的话,王明成默然不语。他来到母亲的主治医生面前,眼眶通红地问:“医生,我母亲的病还有救吗?天天痛成这样,神仙来了也熬不下去啊!”
医生听完以后,沉默良久。
有时候,沉默就是答案。王明成耳旁不断回响着母亲发病时的哀嚎,以及母亲的那句话:“儿啊,让娘痛痛快快死了吧”,回想着母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王明成两只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无意识地将其捏来捏去,这是紧张的一种表现。医生见状,也耐心地等待面前病人家属的下文,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医生,有没有……我是说,有没有办法能让我的母亲走得痛快点,不会那么痛苦呢?”
话音刚落,医生心中一惊,他心中警铃大作,重新审视了面前这位病人家属,严词拒绝:“不可能,你不要想这种事。”
王明成知道自己的要求近乎无情,但是,想到母亲满眼含泪、痛苦哀嚎的面容,他更加下定决心,坚定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便又向医生请求。
次次请求,次次落空,最后一次遭到医生拒绝后,王明成终于没有忍住,落下泪来,满眼都是血丝:“医生,医生你救救我母亲吧,她太疼了,实在受不了了!”
这名医生正是蒲连升。他为夏素文诊治,深知她的病情和她所遭受的痛苦,也曾几次听见哀嚎,这一次,他答应了。
蒲连升答应王明成的正是他要为夏素文实施“安乐死”,在此之前,我国没有任何“安乐死”的先例。一旦蒲连升为夏素文实施了安乐死,那么,他将成为我国首例为病人实施“安乐死”的医生。
事实,的确如此。
在答应了王明成的请求后,蒲连升心中满是纠结:从道义情理角度考虑,在没有确保的医疗手段能够让夏素文减轻痛苦、病灶消除时,“安乐死”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解除病人痛苦的最好方式;从医生的角度来考虑,他以“治病救人”为原则,而不是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安乐死”病人。
直到夏素文再一次发病,她痛得满床打滚,不停地哀嚎,甚至越到后面病痛将她折磨得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全病房的人眼见了都心中酸楚。面对夏素文的本人意愿和王明成的苦苦哀求,蒲连升开出了他的药方。
蒲连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所做出的这个决定、开出的这个药方,让他成为了被告,走上了法院。
“别的医生都富有医德,都是千方百计要救活自己的病人,你倒好,你给你的病人来了一发毒药,你就是杀人凶手!”
听到夏素文的大女儿对自己的痛斥,蒲连升默默地低下了头。
在蒲连升的心里,他是没错的,与此同时,他又的的确确是有错的:作为一名医生,他为一名重病在床的病人开出了一剂毫克的“复方冬眠灵”。
那么,“复方冬眠灵”又是什么?
这一类药常见于儿科,用于小儿高烧惊厥。和其他的中枢抑制药合用,具有镇静效果,可以让小孩子的体温降下来,陷入沉睡。
基于此种特性,复方冬眠灵的剂量需要严格把握,轻者可以救人性命,重者则让人丧命。
同意为夏素文实施“安乐死”之后,蒲连升为夏素文开出了一张上面写有“毫克复方冬眠灵”的药方。
从医学角度上讲,毫克“复方冬眠灵”,足以让夏素文陷入沉睡,在梦中离开这个世界。夏素文得知以后,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感到恐惧,反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比起痛苦地忍耐,她更愿意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世界。
当然,为了避免后续纠纷,王明成也将一张签好自己名字的纸张交给了蒲连升。蒲连升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内容写得正是免责承诺书,承诺此次“安乐死”是王明成和夏素文的自愿恳请,绝非蒲连升本人的意愿。
不得不说,在将“救死扶伤”视为天性的医生眼里,执行“安乐死”并不是一件易事。
在医院里,一切都是有规章、有流程的。蒲连升开完药方,便让人去按照药方办事,为夏素文进行注射这一剂毫克的复方冬眠灵。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一个人会去注射。
这一情况早已被蒲连升想到,他深知没有人会愿意做这种事,可他也有心无力。按照院方规定,开药与注射是两个步骤,不能由一人同时担任,所以,蒲连升也无法自己亲自为夏素文注射。
但是,若没有人去为夏素文注射,那么,即便是开出“毫克复方冬眠灵”,也是无济于事。
蒲连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沉思了起来。他思考着可以进行注射任务的人员名单,终于在一个名字上面画上了圆圈。此人便是“蔡建林”。
蔡建林是蒲连升一手带出来的实习医生。蒲连升刚对她开了个头,蔡建林便吓得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杀人!老师,你怎么可以干这种事?”
看见“小徒弟”眼中的满脸不可思议和质疑,蒲连升连连苦笑,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又诉说了夏素文的痛苦和恳求。
蔡建林安安静静地听完这一切,虽然心中对夏素文也百般同情,但是,她依旧摇了摇头,对蒲连升说道:“老师,人的生死,自有定数,我们医生应当是治病救人为己任,而不是去杀人。”
见状,蒲连升又好生劝说,希望蔡建林能够打消顾虑,给夏素文一个解脱,对此,蔡建林依旧不愿意。蒲连升只好拿蔡建林的前途威胁,于是,毫克的复方冬眠灵注射进了夏素文的体内。
不出所料,此事过了几个月之后,于年7月,蒲连升却被夏素文的大女儿以“故意杀人罪”的罪名告上了法院。
在法庭上,夏素文的大女儿怒斥自己的母亲明明可以活,却被蒲连升非法注射而导致死亡。蒲连升努力为自己辩解,说明这一切都是夏素文本人自愿、多次恳求的结果,且她的家人也都签字同意。
王明成也紧跟其后,向自己的大姐说明事实经过,不知内情的大女儿愣在原地,一时之间茫然不已。
尽管最后蒲连升被无罪释放,但是,一个又一个恶毒的词汇朝他袭来,舆论如雪花一般一片片地落在蒲连升的身上,他被人称之为“杀人凶手”,被称为“刽子手”,如同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当时的社会环境里,“安乐死”是非人所为,我国是不允许“安乐死”的出现,这是违法的。所以,蒲连升愿意答应夏素文的恳求,同时也承担了赔偿。
时至今日,“安乐死”在我国依然没有合法化,许多重症病人也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也只想寻求一死渴望解脱,却没有医生会愿意实施。
此举并非冷血也并非无情,哪怕是执行过首例“安乐死”的蒲连升提及此事也只能苦笑:“我很后悔为我的病人实施了这种手术,很后悔,就算现在有一百万给我,也不会同意做这种手术。”
如果身患重症、日日被病痛折磨的人群,就像当初的夏素文那般,折磨得生不如死只求一死得以解脱。那么,在遵循病患意愿的条件下,将“安乐死”合法化,未尝不是一种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