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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8/29 21: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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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标:玻利维亚-弗赖莱斯

阅读时长:7分钟

背景知识:多民族玻利维亚国是南美洲的一个内陆国家,为南美洲国家联盟的成员国。弗赖莱斯山脉是玻利维亚的山脉,位于波托西省西北部,处于与丘基萨卡省接壤的界线,属于安第斯山脉的一部分,最高点海拔高度5,米。弗赖莱斯山脉主要语言是克丘亚语,但孩子通常会讲标准的西班牙语。

98岁的AugustinaLamagril在她的杂货铺里欢迎我们到来。尽管脸皱得像颗核桃,牙齿也掉光了,Augustina的笑容却很灿烂。杂货铺就在她住的土坯房子里,摇摇晃晃的木架上摆满沙丁鱼罐头、烟草、啤酒、苏打水、灯泡、厨房器具和其他生活日用品。屋里还有两张堆着毛毯的金属床,床头贴着圣母玛利亚怀抱婴儿耶稣的海报。再往上,几具被线缠住的蜂鸟干尸从天花板幽幽垂下——如果把装米的袋子钉在一起,也能算是天花板的话。

98岁的AugustinaLamagril,她是Chaunaca村的巫医

纵贯南美大陆的安第斯山脉,在玻利维亚中南部形成了锯齿状的弗赖莱斯山区(CordilleradelosFrailes),Chaunaca是其中最偏远的村庄之一。Augustina就住在这里,一边开着杂货铺,一边用蜂鸟干尸给人看病。没错,她是一名赤脚大夫,或者说巫医。而且名气非常响亮,以至于病患们不惜花上数小时甚至数天的时间,从玻利维亚各地前来寻求她的帮助。

Augustina示意我们一行人——我和我的女朋友Kelly、我们9岁的儿子Luke,还有向导兼翻译RogelioMamani——在矮板凳上坐好,然后用克丘亚语(Quechua)喃喃起她悉心贮藏在屋里的那些晒干了的植物和动物残肢有何用途:芦荟对咽喉问题有好处、迷迭香有助于愈合断骨、芸香可以治疗风寒……她又摸出一个搪瓷罐,半满地装着些浅褐色粉末,并解释这是用黑玉米、大麦、青蛙和猫头鹰的残肢以及蝙蝠血制成的。“只要三滴蝙蝠血,”Augustina说:“就能治疗一切心脏疾病。”而整个过程中,一只黑白相间的猫一直在我们脚边绕来绕去。

只买了几瓶饮用水和一顶手工针织的羊毛帽,并伴随着一种“能够与古方大师邂逅”的幸运感,我们离开了Augustina的杂货铺。不知为何,自始至终,我们当中竟没有人开口请她看病。

其实,之所以会来这儿,皆因Chaunaca村乃弗赖莱斯山区徒步路线的必经之地。距它以东约1小时车程,即是玻利维亚首都苏克雷(中央*府位于另一座城市——拉巴斯),以雪白的西班牙殖民街区和高等学府林立而闻名。虽然地理上相距不远,乱石林立的弗赖莱斯山区却足以将现代文明及其城市隔绝于外,像Chaunaca这样的村庄感觉仍处于中世纪,甚至更早。

弗赖莱斯群山背景下的土坯农舍

光是壮丽的地貌风景——奔腾的河流冲刷出深邃峡谷,暴露出五颜六色的斑驳岩层——就已足够让人流连忘返。更别提世代生活于此的印第安Jalq’a部落,以高超的手工技艺编织出了一个魂灵和神秘生物游弋的地下世界。我被强烈的渴望驱使着,想要深入奇幻地貌与土著文化紧密交织的弗赖莱斯山区。

紫色沙丘上散落着巨石,这是弗赖莱斯山区的典型风景

即使是游历过世界上其他偏远之地的旅行者,一旦进入弗赖莱斯山区,最好还是有向导相伴。因为当地人只说克丘亚语,而且非常抗拒照相机镜头,如果想要与Jalq’a部落有所交流又不被他们扔石头的话,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能为我创造更多机会。何况我还有9岁大的儿子同行,尚年幼的他更需要一辆代步的车,而不是塞满家当的沉重背包。

当我和女朋友在苏克雷四处打听时,似乎所有人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CondorTrekkers。这家旅行社不仅向导经验丰富,而且把收益用于支持弗赖莱斯山区的各种公共福利项目。对我而言,这可谓是一石二鸟的选择,所花的每一分钱既能帮助山里的印第安部落,原住民们对旅游业的态度也会更积极和正面。

我在Condor咖啡馆里找到了CondorTrekkers的办公室。这间咖啡馆和旅行社一样,都由同一个非盈利组织管理和经营。由于提供物美价廉的素食,这儿也成了外国旅行者在苏克雷的聚点。旅行社经理AlanFlores先是向我们介绍了两日、三日和四日的标准行程,然后又推翻了它。因为每天八九个小时的紧张徒步,对我儿子Luke而言,既难以承受,又毫无乐趣。另外,我们还有特殊需求,希望能在同一个地方待两晚,更好地深入当地,不要那么匆忙。最后,Alan和我们一起制定了五天四晚的行程,每天仅徒步三四个小时,而且还有车跟随,不必自己背行李,可以轻松上阵。

11月初的一个早晨,向导Rogelio和司机LuisIbarra开着一辆绿色的三菱帕杰罗,来到我们在苏雷西住的酒店门口。Rogelio介绍自己出生于弗赖莱斯山区的一个Jalq’a部落,现在苏雷西学习和进修旅游、英语和法语,并且是CondorTrekkers最有经验的向导之一,自旅行社年成立时起就一直为之效力。

入山前,我们在一个路边摊买了几袋古柯叶。这是一种温和的天然兴奋剂,直接咀嚼或用来泡茶都行。它被认为是印加太阳神Inti赐予的礼物,也曾用作流通货币。“有了古柯,无所不能。”Rogelio做了一个漂亮的陈词。

下了高速公路,车沿着泥泞的道路开进弗赖莱斯山区,穿过气味刺鼻的松树和桉树林,我们来到一个叫作Chataquila的村落。此地海拔米,矗立着一座天主教堂。正是在这里,年,带头反抗西班牙殖民统治的土著领袖TomásKatari被处以极刑。自然而然的,Chataquila村的这座教堂就成了一个重要圣地,居住在弗赖莱斯山区各处的印第安人会自发来朝圣,寻求情感慰藉与精神支持。

尤其是在8月,人们蜂拥而来,将古柯叶、焚香和美酒供奉予安第斯原始信仰中的大地之母—Pachamama。有意思的是,这位本土的远古女神与舶来的圣母玛利亚分享着同一个神龛。Rogelio告诉我们:“如果你侍奉Pachamama,她就会哺育你。”

从Chataquila村开始,我们徒步进入弗赖莱斯山区的中心地带,沿着印加古道(IncaTrail)前行。这条蜿蜒小道大概修建于年前,甚至可能更古老,铺路用的石头已被行人踩踏光滑。在白人殖民者到来之前,它一直是印加人重要的通讯和贸易渠道。向下陡降约米后,路就变得好走多了,两旁的岩坡上点缀着仙人掌和低矮灌木,前方是RioRavelo峡谷。此时阳光明媚,温度宜人,比21摄氏度稍高些,非常适合徒步。

约莫两小时后,我们抵达Chaunaca村。只见几块田地彼此相接,一些上面开满了马铃薯的紫色花朵,另一些则是刚刚发芽的玉米秸秆,更多的是未开垦的荒地。田地沿着丘陵呈阶梯状而下,延伸入一块台地,从那儿俯瞰,一条河流奔腾而过。村民大都是农夫,正在自家的田地里劳作,兼带饲养些山羊、绵羊、兔子、豚鼠和牛只。

在瀑布旁吃过午餐后,我们去参观了一座宏伟的土坯庄园。它曾是第26任玻利维亚总统GregorioPacheco的宅邸,现在已人去楼空。而村中的新鲜事,乃CondorTrekkers投资建造的一条饮水线,从主村把干净的饮用水输送到散落在峡谷的每家每户。我们看到三个男人正试图吊起一根聚乙烯管,把它从河堤运上台地。其中一个叫BenignoRomero的工人告诉我们:“住在这儿的许多家庭习惯从河里舀水喝,有时候喝了不干净的水就会生病。”

基于互助互利,CondorTrekkers负责购买饮水线所需的建筑材料,Chaunaca村则提供志愿劳力,当然也会有专业人士在场调度指挥。Benigno碰巧是这儿的村长,他向我们解释自己的村长一职其实是个无薪头衔,对此他并不在乎。为了大家的福祉而辛勤工作,这既是义务,也是Jalq’a部落的传统。

这一晚,我们留宿在村中的游客服务站。弗赖莱斯山区建有许多类似的住宿设施,大多是低矮的平房,石墙粉刷成白色,屋顶用木材和竹子制成,看上去挺生态友好的,室内却随处可见灰尘与污垢,洗漱间的下水管道也形同虚设。但你实在无法要求更多了,想想看这些简陋的小屋居然还配有厨具!事实证明Rogelio真是个好厨子,仅用意面、土豆和藜麦,就给我们烹饪出了意想不到的美味晚餐。

次日,我们重新上路,一段徒步和车程过后,来到了Potolo小镇。它坐落在峭壁之下,四周围绕着起伏的红色山峦。而我们眼中的“小镇”,却可算是整个弗赖莱斯山区最大和最热闹的聚居点了,这多少得益于Jalq’a部落妇女的手工织品。

这种纺织品被称作axsus,以染成红黑两色的羊毛织就。实际上,Jalq’a的语义便是“两种颜色”。由于印第安人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所以我们无从知晓axsus曾经历了怎样的演变。唯一能确认的,是它最早仅作为衣服上的装饰品,而非现在所常见的挂毯。挂毯则可追溯到年代,苏克雷的一个叫做“南安第斯人类学家”(AnthropologistsoftheSouthernAndes,简称ASUR)的非盈利组织为了复兴Jalq’a部落日渐衰微的传统纺织技艺,积极介入其中,在他们的导向和推动下,以挂毯形式出现的axsus成为主流。与此同时,织物的表达主题也发生了变化,在过去几个世纪中深具代表性的几何图案被“UkhuPacha”取而代之。

以染成红黑两色的羊毛织就的axsus挂毯

什么是UkhuPacha?根据ASUR创始人、人类学家VeronicaCereceda的说法,那是一个迷幻的地下世界,充斥着毫无规律的漩涡、夸张怪异的动植物,还有名为“khurus”的神秘生物——有时是驼背的龙形生物,有时是类似狮身鹰首兽的鸟形生物,以及它们那被称作“u?as”的奇特幼兽。

Jalq’a部落女子

Veronica还认为,UkhuPacha反映了Jalq’a部落的世界观,一个既多重又合一的宇宙。在那里,秃鹰可以孕育出猫,怪兽也能是人类的父母,现代文明世界所谓的自然法则完全行不通。这个不可思议的地下世界展现了生命的原力,它既可隐于地下,也能浮出到人间(KayPacha),甚至存在于天界(JanaqPacha)。

UkhuPacha的统治者也常常被织在axsus上。这个神通广大的精灵叫作Saxra,由于所掌管的领域位于地下,因此曾被西方传教士拿来与魔鬼相提并论。当燃起怒火时,它会掳走人类,把他们带到地下世界,又或是降下矿难等各种灾害。但Saxra并非只有邪恶的一面,如果人类献上好祭品,比如古柯叶、美酒、烟草等等,它也会指示该去何处开采金矿。在一定程度上,Saxra如今的形象其实是天主教和安第斯原始信仰的混血。

虽然地下世界的概念普遍存在于安第斯山脉的各个部落文化中,但Jalq’a却是玻利维亚唯一一个通过艺术形式对其作出表现的族群。除了人类学家的观点,我也期望能与织工面对面交流,以解答心中的疑惑。因此,Rogelio带我们去拜访了几位织工。JulianaChoque是其中之一,看起来约莫30岁上下。她把织机倚靠着土坯筑成的院墙,熟练地为一块即将完工的挂毯添上Saxra的形象。

Juliana告诉我们,她9岁时从母亲那儿学会了纺织,而她母亲的技艺则是从ASUR创办的工坊中学来的。尽管纺织图案多是固定的,但她也会把自己的想象加入其中,这让每一块挂毯都显得独一无二。与此同时,Juliana认为如今的axsus已不再是宗教性的,更多甚至纯粹是出于艺术和商业目的。这一点随后也得到了我拜访的其他织工的认同。不可回避,近几十年来Jalq’a部落纺织技艺的复兴,与经济利益有着相当的关联。

JulianaChoque在手工纺织axsus挂毯

我们花玻利维亚诺(约合美元)向Juliana购买了一块中等大小的挂毯。我不太想评价这个价钱是贵还是便宜,但如果你有同样的购买意愿,不妨在进山前先去苏克雷的织物商店逛一逛,大致了解一下高品质的axsus的手感和价格。由土著织工组成的非营利性合作社IncaPallay在苏克雷开设有商店,距离中心广场仅一个街区之遥。此外,ASUR开办的印第安纺织工艺博物馆(MuseodeArteIndigena)里的礼品商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Potolo小镇的游客服务站休息了一晚后,我们动身前往Maragua村。车行一段后,接着徒步一段,再乘车继续赶路。而在徒步时,我们有幸亲见了生活在万年前的恐龙留下的足迹,其中既有肉食性恐龙的尖趾,也有食草恐龙的圆脚板。对此倍感兴奋的Luke还把自己的小手放进恐龙足印里,来回比较了一番。

不妨想象一下与恐龙同行的情景,这绝非难事,毕竟我们正徒步穿行在超现实主义的弗赖莱斯山区。紫色与绿色的裸露岩层彼此竞艳,奇形怪状的巨石仿佛坠落自史前时代的外太空。此时此刻,如果神话生物khurus突然出现在这儿,也丝毫不违和。而Jalq’a族人确实相信,在某些恰当的时刻,比如山间涌起迷雾,又或是黄昏和拂晓的微光中,你有机会一睹khurus的身影。

快要到达Maragua村的时候,一个碗状的深坑吸引住了我们,于是又在那儿流连了一会儿。这个深坑是地质隆起和侵蚀作用的共同产物,好比你用调羹在生日蛋糕的中心挖了一大勺,暴露出坑底石榴红色的泥土,四周则是浅黄和绿色的岩壁。又或者可以把它看作是一朵巨大的雏菊,有着黄绿色的花瓣和暗红色的花蕊。

我们一共在Maragua村待了两晚,以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拜访当地居民,其中一位是自学成才的历史学家CrispinVentura,他在自家的土坯房里开设了一个迷你博物馆。他向我们解释,由于Maragua村坐落在环形山的底部,因此许多人相信这儿与地下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联系。Crispin还向我们讲述了一些当地村民与Saxra和khurus接触的神奇经历。这些匪夷所思的故事让我久久无法忘怀,以至于到附近一个名为“恶魔之喉”(GargantadelDiablo)的岩洞游览时,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把停留其中的无知游人一口吞掉。

Maragua村里的土坯房

我们也体验了Maragua村庄生活中日常而平凡的一面。农妇VictoriaCruz邀请我们共进早餐,在她那没有烟囱、被熏得漆黑的厨房里,我的儿子Luke学会了如何用柴火烤出bu?uelos,那是玻利维亚特色的油炸面包圈。

之后,我们还帮着Cruz一家人种植马铃薯。两头公牛拖着木犁在前面开路,农妇手脚利索地把种薯放进犁沟,再由我们用粪肥将其覆盖。尽管她们从未和外国人一起干过农活,反之亦然,但大家很快就适应了彼此的节奏。这是一个完美的时机,Rogelio顺势提出下次再来时会给他们带一些照片,于是这些Jalq’a族人乐呵呵地同意了我拍照的请求。

劳作中途休息的Cruz一家

我会永远记住在弗赖莱斯山区的那个下午。劳作的中途我们休息了几次,一起嚼食古柯叶,喝几杯发酵的玉米酒,再洒一些到地上当作是献给Pachamama的贡品。而我们的心意似乎即刻便已送达:一只大腹便便的蜘蛛在刚播种好的田地里匆匆爬过。嗯,这是土地肥沃的迹象,也是一年好收成的征兆。

撰文:MichaelBenanav

编辑:强棋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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