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父亲
（年春节）
《医院3号住院楼》（一）接到父亲住院的通知我立刻从深圳飞往济南到达后表哥医院我问表哥为什么济南这么热表哥说温度在零度左右我只穿了一件很薄的打底衫外面罩了一件大衣可我背上却不停地冒汗（二）到达医院已经晚上七点曾经是部队*官的表哥对我说我们要混进住院大楼我问为何表哥说因为没有陪护证门卫不让进入住院楼走到住院楼门口我刚想进去表哥一把拉住我等等等有人进去我们再跟着别人进这样更容易些（三）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人走进住院楼我和表哥紧随其后别人直接就进去了几个门卫上来挡在我们面前他们说你俩不能进要陪护证或核酸检测证明我回答有健康码有深圳的核酸检测报告其中一个门卫说不行，必须今天的报告才行我说刚从深圳过来我明天就去做核酸检测门卫问我深圳的你跑这儿来干嘛我的老父亲今天刚住院自己一个人在病房我一定得上去我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托他们的手势其中一个门卫挡在入口处不行，无论什么原因也不能放你进去.12.12（四）医院在千佛山脚下千佛山上有很多很多佛父亲是在呼吸危重症医学科在15楼16号房间从窗口向外望去正对着千佛山顶最大的一尊弥勒佛父亲整日整夜地咳嗽咳得死去活来（五）晚饭我打了小米粥萝卜丝，绿豆芽，白菜豆腐还有两个窝头我把父亲扶起来我们围着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一起吃饭我问父亲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带我去饭馆吃饭父亲说他忘记了可我记得那时我六七岁的样子父亲带着我去了市区边的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我只记得那碗白菜豆腐这些年来走遍了世界各地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味道.12.13（六）12月12日我费了很大很大劲才来到病房见到我的父亲他一看见我说你回来啦然后拉着我的手对隔壁床的病友说这是我女儿我还有一个儿子可我更宝贝我的女儿她上面曾夭折了一个姐姐有了她我特别珍爱我时时刻刻都把我的女儿捧在手心里（七）父亲的指甲太长了我去楼下超市买了指甲剪可指甲剪太小了父亲的指甲又厚又硬我剪得特别吃力每剪一下指甲剪都会发出抗议的声音（八）12月14日风很大室外温度大概零下六度早上我陪着父亲去急诊楼做彩超我们逆着风前行途径几棵合抱粗的国槐树一夜之间叶子全都落光了（六）12月12日我费了很大很大劲才来到病房见到我的父亲他一看见我说你回来啦然后拉着我的手对隔壁床的病友说这是我女儿我还有一个儿子可我更宝贝我的女儿她上面曾夭折了一个姐姐有了她我特别珍爱我曾发誓这一生都要把我的女儿捧在手心里（七）父亲的指甲太长了我去楼下超市买了指甲剪可指甲剪太小了父亲的指甲又厚又硬我剪得特别吃力每剪一下指甲剪都会发出抗议的声音（八）12月14日风很大室外温度大概零下六度早上我陪着父亲去急诊楼做彩超我们逆着风前行途径几棵合抱粗的国槐树一夜之间叶子全都落光了（九）拿到父亲的彩超检查结果时我的眼泪是夺眶而出的我感觉天要塌了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向3号住院楼天好冷风好大天真的好冷风真的好大（十）走进医生办公室我把彩超检查结果给医生看医生说情况不好肝硬化，里面全是结节肺部的瘤子很可能是肝部转移我不信啊我哭着说我的父亲每年都体检他肝脏没问题的他去年还很好啊我跑出医生办公室缩在离父亲病房最远的走廊角落的椅子上医生跟了过来安慰我说等进一步的检查结果你情绪不能太失控否则病人该怎么办我双手抓住医生的手臂大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救我的父亲我要救我的父亲医生，拜托你告诉我该怎么办？.12.14书香（十一）夜里服侍父亲睡下后我打开陪护椅铺了一床褥子躺下父亲喊我说椅子太窄了太硬了他说要我睡病床他睡陪护椅我说椅子一点都不硬他又说椅子太短了你个子高睡着太难受我说我的老爸呀你生病了再说你女儿才一米六七你一米八三谁睡着更难受呢（十二）父亲六岁之前住在济南经八路纬一路后来跟着他的父母亲我的爷爷奶奶离开济南回到了肥城今天下午父亲站在病房的窗边看着长长的马路他说自己童年的记忆中济南不是这样如今的济南已经不一样了人这一生啊怎么这么快父亲长叹一声说道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十三）晚上父亲喊我说要把他存折上的钱都给我我说不要父亲说这次生病会花好多好多钱会比任何一次生病花钱都多我对父亲说你别瞎猜有我在，你啥都不用操心我双手握起父亲没有打针的一只手父亲的手好粗糙父亲的手好温暖.12.15书香（十四）父亲是42号床43号床是一个74岁姓高的老大爷他的妻子65医院陪床他有两个儿子医院昨天护士来催促缴纳住院费高大爷的妻子说不交了他们要出院护士说病人还没治好病啊但他们坚持出院12月15日中午高大爷的儿子打电话来对着高大妈喊叫你们怎么还打针呢都出院了还打针怎么回事再付钱你自己付我不会给钱了他在电话里喊得声音太大以至于16号病房里每个人能听得清清楚楚（十五）高大爷夫妻整理好他们的东西下午四点多他们的儿子来了虎背熊腰，大腹便便高大爷瘦得跟麻杆一样让人感觉刮大风就会被吹走高大爷的儿子来到病房跟我搭话他大谈特谈马云看到无人接话然后提起他们的东西高大妈扯着高大爷高大爷提着挂在身上的尿管和尿袋离开了16号病房（十六）12月15日加强CT进一步检查父亲的头部，胸部和腹部当天取了片子次日拿报告我提着厚厚的一沓片子来到医生办公室医生说片子他们已经看过非常不好家属要有心理准备纵隔和左肺门，左侧锁骨淋巴发生多处转移明天做气管镜进行活检下午做下肢血管彩超我恳求医生能不能快一点做完所有检查能不能赶紧治疗医生说不好意思，我们要等病理结果.12.16书香（十七）43号床年轻的女护士一大早就开始换被单被套她的十指尖尖皮肤白皙身材不高不矮她围着这个几平方米的战场转来转去一会儿喷洒消毒液一会儿用紫外线灯反复消毒（十八）43号床消毒完毕住进一位杨姓中年男子床头的病例资料显示他54岁可头发医院其他科室的医生住进来后轮番有医生，护士来打招呼杨姓男子咳嗽的已经失声他基本不说话他在手机上看京戏，看相声和一些比较八卦的新闻视频（十九）晚饭表嫂烤医院我和表嫂围着父亲坐在床边啃玉米和地瓜父亲自生病以来食欲不振今晚吃了一大块地瓜我把玉米粒一粒粒掰到手心里然后再倒进父亲的手心里（二十）父亲自住院来日渐消瘦身上多处疼痛他哪儿疼得厉害了我就轻轻地给他揉一揉揉到哪儿都是皮包骨头揉到哪儿父亲都不停地喊疼.12.17书香（二十一）写到这首诗的时候我想起人灵魂的重量据说心灵学家胡力安·马尔撒斯看见人死后的照片里有一道白色的类似光一样的东西向上冲出来他们称之为灵魂素粒子也就是灵魂后来一群学者做实验得出灵魂的重量二十一克人真的有灵魂吗我对此事将信将疑假设有的话他们存在于哪个空间呢（二十二）12月16日早上我陪父亲做气管镜医生拿出几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我看了一下签字后门就关上了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父亲终于出来了他对我说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早知这么难受我是绝对不会来做这个气管镜（二十三）12月17日下午父亲找所有检查的报告我说在医生处父亲叹了口气说你的外公你的曾祖父都是七十岁过世（父亲今年也是七十岁）他们都是心脏疾病从发病到去世十几分钟没有受什么罪也没花子女一分钱如果是那样该多好啊（二十四）父亲身上疼得厉害时情绪有点低落他说原来就有冠心病住院后以为自己肺不好现在肝也出了问题（做彩超时医生说他肝硬化严重）这么多问题怎么能治疗他有点消极我双手拉起父亲的手对他说你心脏问题是老毛病不一直好好的肺的问题可以治疗肝的问题也可以退一万步说如果你肝不行了我把我的肝分一半给你用我是你女儿配型的成功率应该很高你说对不对？.12.18书香
（二十五）父亲所在的16号病房有三个床位44号床靠窗中间是43号床42号床靠近门口的墙我一直没有写44号床这位病人是一位中年女性说话声音很好听学者型气质后来得知她是技术型人才人很冷峻，也很理性晚上不住病房白天来打针12月17日办理了出院她姓董，我对姓董的人有莫名的亲切感我们家本姓董因爷爷过继给他舅舅做儿子所以改姓龚（二十六）44号床空了一天之后今天中午住进了一个年迈的李医院他们一进病房护士就说大爷您又来啦大爷的儿子用力踢了一下床尾的凳子将手里拎着的CT片子用力一甩叫喊道又来了，我都快烦死了！（二十七）44号床的李大爷几乎是爬到病床上的他摘下帽子换上病号服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咳累了他蜷缩在病床上头枕着被子双手抱着头肿胀的双脚压着深蓝色的呢子帽子睡着了他时不时地发出吭吭唧唧的呻吟声（二十八）下午三点多父亲的病理报告出来了小细胞肺癌我看着报告单上那些茄紫色的细胞它们多么艳丽如果不是出现在病理报告单上我会以为是一幅艺术作品可这一抹绚丽的紫色比罂粟还毒它已经扼住了父亲命运的咽喉并且越勒越紧.12.19书香（二十九）12月18日天黑了我和父亲一起吃晚饭两碗豆腐脑一个烧饼一碗小白菜（这是父亲点的饭食）我边吃饭边问父亲千佛山上的这座金色的大佛是用什么做成的呢父亲说要么是石头要么是水泥外面又镀了一层金（三十）12月18下午五点呼吸与重症医学科的主任让父亲下周一转到肿瘤科说那里新药会多一点儿可能有办法进一步治疗我回到病房试探着跟父亲说我们转个科治病吧父亲问为什么我说这个科只能看肺病咱们换个更全面的科室他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父亲大哭（三十一）12月19日早上父亲说不想吃东西护工苏大哥打了一小碗粥油到病房父亲吃了好久都吃不完他说吃不下不想吃了我哄了半天他才勉强吃完下午父亲开始嗜睡（三十二）12月20日零下五度父亲对我说这次住院所有的费用等报销出来你都拿着我怕你又不要才提前告诉你还有一件事我包里有一把钥匙书桌的抽屉里有一个邮*的存折没有密码你妈你哥都不知道上面的钱是我给瀚文存的等她读大学的时候用虽然钱不多但是我的心意趁着我这会儿明白告诉你你一定得拿着.12.20书香（三十三）近几天来父亲都嗜睡早上精神稍好些父亲说我知道你不怕花钱一心想给我治病有些病可以治有些病治不了我希望可以回家否则病沉了不好往家挪不如早点回去我语塞头埋在父亲臂弯里啜泣许久，我说爸，咱绝不能放弃治疗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有人会不死别难过闺女，不哭！（三十四）到处都是冬至的信息父亲早餐只喝了一盒牛奶冬至了我们中午吃饺子吧我问父亲他说好我点了父亲最爱吃的荠菜素陷饺子一碗鸡蛋羹中午父亲只吃了几口鸡蛋羹碗里的饺子一口也没吃（三十五）12月21日下午2点阳光已经占据了病房的一半44及43号床都沐浴在阳光里唯独父亲住的42号床离阳光还有一米的距离父亲昏昏沉沉地睡着护士拿着父亲厚厚的一沓病例资料来催促转科我收拾好所有东西他们推着病床我跟在后面离开了3号住院楼15层16号房42号床.12.21书香
《医院5号住院楼》（一）父亲自住院就与4和2结下了不解之缘在3号楼住院是42床转到5号楼肿瘤科是24床我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这也并不意味着什么我没有精力去想这些我想的是如何跟医生护士做好充分沟通让我的父亲受最少的苦得到最好的治疗（二）病重的父亲无论是清醒还是在睡眠中他的右手都死死地抓着床上的护栏有几次我看他睡着了想去掰开他这只抓着护栏的手都没成功（三）肿瘤科在5号楼3层走出电梯对面全是玻璃窗法桐树的树冠伸到了窗口上面挂着许多许多干枯的树叶一阵风吹来就有叶子坠落.12.22书香（四）12月21日安顿好父亲后医生把我喊到办公室说父亲的小细胞肺癌已经属于晚期除肺部外已经扩散到胸部、淋巴、肝部、骨头他推荐让父亲参加肿瘤实验组参加实验组的病人会被机选分为两组一组是化疗加免疫治疗另一组只做化疗所用药物基本免费病人要签属同意书以后所有的用药都是实验组说了算病人及家属没有知情权且不能换组除非退出实验组才能停止实验我打断了医生说我不考虑医生让再慎重考虑一下对于没有希望的病如此做可以少花很多钱治疗我再次拒绝我不能让我的父亲承担未知风险的同时去做一只小白鼠（五）我决定自费给父亲做免疫治疗每次治疗不算化疗的费用两盒针剂的费用就要3.6万元面对如此高昂的费用我不知道我能支撑多久但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儿时，父亲是我的天如今，我必须为父亲撑起一片天（六）12月24日平安夜父亲想吃甜沫（山东地区的一种粥）点了粥以后我洗了一个苹果削了皮切成片右手托着父亲的背把他扶起来我们坐在病床边上一起吃苹果.12.23书香（七）在医院的圣诞节没有圣诞树没有圣诞礼物更没有节日的气氛只有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身影只有一个个面色凝重的病号我一整天都望着父亲打针的架子上面挂了一瓶又一瓶化疗的药水（八）父亲已经做了三天化疗我所担心的副作用暂时没有出现父亲的症状明显有好转他也逐渐有了食欲化疗第一天几天未进食的父亲竟吃了一个汉堡第二天中午他吃了六个饺子今天中午父亲一口气吃了两个生煎包还喝了毫升豆浆父亲，父亲你太了不起了我伟大的父亲我高兴极了我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12.25书香（九）12月27日父亲化疗第五天没有我所担心的症状发生我应该高兴可我却有些不安早上父亲的脚肿了中午父亲开始频繁腹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赶紧找医生询问原因医生告知腹泻是化疗的副作用脚肿是因为父亲肝部很多肿瘤肝功能异常蛋白流失严重抓不住水份水份就会向下所致（十）12月28日第一期化疗做完了医生告知父亲可以出院了我办完出院手续后整理好东西扶着父亲慢慢地走出病房乘电梯下楼风很大原本高大威武的父亲如今像一张纸片我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臂我怕一阵风来就会把父亲吹走.12.28书香
长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