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之子扎多 倾心守护长江头
扎多其人: 哈希 扎西多杰(简称扎多,藏语“吉祥的金刚钻石”之意)。1998年~2002年先后任索加乡*委书记、治多县委宣传部长等职务;2002年当选为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协会总干事,致力于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和绿色社区建设;2002年荣获“地球奖”;2007年荣获中央电视台“2006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社会公益奖”。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夜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扎多在接受采访时,用这首稍作改动的古诗,生动地形容了生活在青藏高原的各族人民在历史上、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与内地人民水乳交融的关系。作为长江源头地区的牧民之子,回忆起这十几年来保护三江源生态环境所走过的路程,扎多这位身材健硕的康巴汉子几多感慨。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治多县大地。为了发展经济,县委、县*府把眼光伸展到本县所辖气候恶劣、缺乏淡水资源、有“生命禁区”之称的可可西里。人们希望能够找到和开发这一地区的矿产和其他自然资源,为当地各族群众寻求一条脱贫致富之路。为此,治多县成立了西部工委。1992年~1994年,扎多任治多县西部工委秘书。在此期间,扎多随县委副书记、西部工委书记索南达杰十几次进入可可西里地区开展资源调查工作,发现大批不法分子进行非法淘金、盗猎藏羚羊等违法活动。经上级批准,治多县林业派出所成立,包括扎多在内,全所只有3人,力量十分单薄。
1994年1月18日,治多县委副书记索南达杰在与偷猎藏羚羊的嫌疑犯的枪战中壮烈牺牲。当时,扎多先期押送被抓获的两名偷猎嫌疑人返回格尔木,但数日后一直没有索书记等人的消息,他紧急致电治多县委、县*府报告情况,县委、县*府立即报告省委和省*府,惊动了中央领导。中央领导马上做出要全力营救的批示。扎多又作为向导,带领县公安局干警再赴可可西里,终于找到了索书记已经冻成冰雕、却仍保持射击姿势的遗体。从那时起,踏着烈士的足迹走,完成烈士未完成的事业,是扎多的最大心愿。
1.“长江源头第一乡”的带头人决心改变落后面貌
治多县是“长江源头第一县”,位于县城最西部的索加乡则是“长江源头第一乡”,与可可西里接壤,平均海拔高度在4500米左右,是人类活动区域与“人类生命禁区”的结合部。扎多说,在这样严酷的自然条件下,动、植物生长都非常艰难,因此更加弥足珍贵。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动物都是“特殊公民”,牧民对它们都有着特殊的感情。
1998年,扎多出任索加乡*委书记。扎多说,他在语言、文化和生活习俗等方面与牧民没有任何隔阂,大家经常无拘无束地一起在草原上席地而坐,喝茶、聊天、交心。
牧民是高原生态环境变化的见证人,环境保护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比如,自1985年当地遭受特大雪灾以来,牲畜数量就一直没有回升到1985年以前的历史最高水平。而多年来由于牧区兽医数量不足,牲畜流行疫病较多,死亡率高;再加上牧民为买车、盖房、添置家具电器用品等花钱,甚至盲目攀比消费,不惜低价大量出售自家的牛羊,所以牧民每户拥有的牲畜量较20世纪80年代以前要降低很多。
索加乡在治多县是最穷的边远乡,有“书记不记名、乡长干不长”之说。扎多决心要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根据牧民们抵御自然灾害、保护绿色家园、寻求致富之路的迫切要求,索加乡人代会通过了加强生态保护的决定,设立了环境管理委员会,扎多出任主任,全乡4个生产大队都设立了环保委员会,由所辖16个生产队长出任环保监督员,划定了藏羚羊、藏雪豹、藏野驴、黑颈鹤等野生动物栖息地特殊保护区。扎多还选出一块两万亩的退化草场建成了生态示范区,围绕绿色产品、生态旅游等做文章,以走出单一、脆弱的传统畜牧业圈子;并从文化扫盲、医疗卫生等方面开展牧民社区建设。乡里穷,没有一分钱的财*收入,扎多争取到外界第一笔12万元的赞助款建起了乡医疗站。县民族中学教师出身的扎多还自编藏文扫盲乡土教材,将生态保护列为其中的重要内容。
2.扎实开展三江源生态环境变化和牧区建设的调查
多年来,扎多致力于三江源地区的生态环境变化和牧民社区建设的基础调查工作,跑遍了这一地区的山山水水。他根据调查所了解到的事实,对一些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例如,有人认为三江源地区的草场退化是牧民过度放牧引起的。扎多为此曾经在治多县调查过50多户牧民。他们都反映这些年来牲畜数量不多,气候变化却很反常。据当地牧民回忆,念青唐古拉山在20世纪60年代初时全是雪山,但近年,扎多经过此地时,发现山上的雪基本都融化了;沿长江源区域内的很多河床都干涸了;那些不冻泉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在扎多的调查过程中,很多牧民反映近20年来,草场的水源都干涸了。但这些年来,这一地区土地广袤、人烟稀少(平均每平方公里约0.3人)的基本状况没有变化,甚至有的县人口趋于零增长,牧场牲畜数字也明显呈下降趋势。
其实,牧民对草原变化原因的看法与中科院专门研究气候变化与青藏高原环境的科学家们的结论是趋于一致的。比如很多科学家以大量的调查和观测数据为依据指出,全球气候变暖是导致青藏高原冰雪消融、土地日趋荒漠化的主要因素。因此,扎多认为,近年来当地出现的草场退化、泉眼干涸、土地沙化等生态问题,主要原因应是全球气候变暖,而非三江源地区本身“过度放牧”所致。
3.各族牧民群众应成为保护三江源的生力*
三江源地区是“中华水塔”所在地,它对于国家生态安全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在这块面积达15.2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55.72万以藏族为主的各族农牧民群众,有着延续了几千年的民族乡土文化和宗教传统。经过现代环境保护科学知识和技能培训,他们完全可以成为保护三江源的生力*。扎多对如是说。
2003年1月,三江源地区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保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目前,到三江源旅游的游客数量激增,这将促进当地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但人类活动的大量增加也会对这一地区脆弱的生态环境产生不利的影响。因此,保护环境的观念要落实到当地的建设与开发活动中,要严格执法,要认真开展环境影响评价和审批制度。
举例来说,多年来*河源和澜沧江源头等地区,都有人在开矿采金。另外,也有大型外资企业在开采金矿,他们是否履行过严格的环境影响评价和审批手续不得而知。在有的金矿附近,牧民们已经发现有狐狸等动物出现四肢麻木发硬、痴呆等症状,继而死亡,疑为重金属中毒(当地金矿的淘金回收率一般仅为50%;其流失部分以及吸附金子所用的汞都会污染环境)。金矿开采还造成水土流失、植物枯萎死亡、土地沙化、生态环境难以恢复等问题。这些对三江源的水资源、当地牧民和牲畜以及野生动植物等都造成很大威胁。
1999年,扎多成立了治多县青藏高原环长江源生态经济促进会。2002年3月,扎多当选为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协会总干事,开始致力于与牧民协议保护野生动物栖息地、自建自然保护区的探索。
在曲麻莱县的曲麻河乡措池村,是位于三江源自然保护区核心区的通天河上游野生动物栖息地。这个村子的100多户牧民全部信仰藏传佛教,对周围的万物生灵呵护有加。2005年,有的牧户曾迁居为数百头野牦牛让出栖息地。
三江源保护协会还协助玉树州林业环保局与“*河源约古宗列生态环境保护促进会”等当地乡村社区的牧民环保组织合作,建立了“绿色社区络”,开展了不同形式的自然生态保护工作。
扎多说,现在牧民建设绿色社区的积极性很高。实践证明,自然保护区的管护,如果没有当地居民的参与,是难以奏效的。要看到,居民不仅是履行义务的主体,更是行使权利的主体。要充分调动本地居民参与保护和建设绿色家园的积极性。
4.在三江源地区开展区域环评比单个项目环评更重要
三江源地区生态环境十分脆弱。因此,在开展生态监测和调查等科研工作的基础上,认真开展区域生态环境和社会影响评价比开展单个项目评价更为重要。扎多通过近年来对三江源牧区生态环境的调查,内心深有感触。
以牧场围栏建设为例。围栏能够明确承包草场的地界,又能够较好地保护牧草,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项目。但在调查中,有的牧民向扎多反映,个别地方*府领导硬性规定每户围栏建设必须达到多少长度、面积,否则就拿不到相应的建设补助费用。因此,牧民就在承包的牧场上多拉围栏,把草场分割成若干块,导致不同品种的牧草和植物的平衡关系被破坏,野生动物群体因栖息地和迁徙路线被围栏分割,种群交往关系等受到很大影响。如曲麻莱县措池村二队的老牧民达杰在自家建围栏后,已先后解救了49只被围栏套住颈部的岩羊并放归自然。有的*羊学会了钻进围栏吃草,但是狼也跟着钻进来轻而易举地捕食*羊。它们之间的生物链平衡关系被打乱了。实践证明,个体承包草场、绝对定居、密集划分固定牧场的放牧方式加大了草场资源的压力,不利于保护草原生物多样性系统。
扎多告诉,现在有的地方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用化学药品进行灭杀鼠兔的工作。认为它啃食草根,遍地打洞,造成水土流失,破坏草原。实际上,鼠兔多是在牧草密度低、土地裸露的地方打洞栖息。人类淘金、滥挖虫草等破坏草原的行为都会助长鼠兔的大量繁殖。只要能够有效地恢复草场覆盖率和牧草高度,鼠兔就会因为难以发现其天敌而被大量捕食从而消亡。用生物药品大量灭杀鼠兔,对以鼠兔为食物的狐狸、鹫、乌鸦等,以及以鼠兔洞为穴的鸟类、昆虫等相关生物都会造成负面影响。因此,搞所谓的“斩尽杀绝”,不能解决草场退化问题,反而可能破坏草原的生态平衡,引发新的生态问题。
因此,就围栏等单个项目进行评价是不够的,要在全面开展生态监测和调查的科研工作基础上,认真开展区域生态环境和社会影响评价。同时要让最了解实际情况、切身利益受影响最直接的牧民参与听证、具有发言权乃至表决权。在开展这些工作中,要有当地基层干部和各族牧民群众的参与,听取他们的意见,依法保护他们的切身权益,使制定出的相关*策更符合当地实际情况,这也是当前加强各民族团结、建设和谐社会极为重要的方面。
采访札记
扎多的两次感叹
□丁品
2000年,根据“西部开发、环保要先行”的指示,报社派我赴青海采访。搭车从格尔木出发,穿越楚玛尔河,在皑皑雪峰下与*羊、狐狸、野驴和狼等近距离共舞,几次在沼泽和沙丘中经历陷车和挖车,终于到达了海拔4200多米的治多县城。摸黑住进一间土坯房,这里是全国仅剩的两个不通电的县城之一。一位卷发齐肩、黑红的脸庞、浓眉大眼的康巴汉子冒雪来访。屋主人介绍,这位就是当年跟随索南达杰出生入死的扎多!
于是,我在牛粪炉旁边品尝着风干羊肉,边忍受着缺氧的头痛,听扎多讲述索加牧民曾笑掉牙的一些故事。例如:西方有动物学者宣称全球仅存的雪豹不足200只。殊不知索加是雪豹出没之地,有的牧户一年中先后有10多头牛被雪豹吃掉了。孰知雪豹到底有多少?
后来,去扎多家做客,吃惊地见到住在扎多家的美国生物学博士马克夫妇,他们不畏艰险,已多次深入索加搞调查。当时扎多向感叹,索加海拔高达4500米左右、也是人类活动的最高地区,但中国人自己在那里的科研工作还是空白——由于扎多和同事们几年来的不懈努力,中国科学院、北京大学生命科学院等单位的学者也先后来到索加等牧区考察,与扎多和牧民们共商保护生态环境和脱贫致富的大计。扎多还把两个女儿送到北京上中学,两年下来,两个小姑娘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提起家乡和北京,她们并不感觉距离有多遥远。扎多见到时再次感叹:这世界可变化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