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米粉,绝对是新疆最地道的出圈美食,外界对它的印象似乎除了辣,就没有别的了。
近两年来,当新疆的美食和特色小吃,烤全羊,大盘鸡,乌苏啤酒,以“全国最好的牛羊肉源”,“中国最大的鸡一人吃得昏昏沉沉”,“酒鬼杀手最上头的啤酒”等风骚tag开始流行的时候——
只有新疆炒米粉,独用一个干巴的“辣”字,破圈进入了全国人民的心中:
谈起炒米粉,似乎全网美食编辑都突然智障了,明明平时吃一口黑松露就能品出“迷失在法兰西森林”的味道,可是谈起炒米粉,他们除了形容他“超辣”之外,愣是憋不出半个屁来。
伴着江西人吃了流泪的四川人尝了可耻,新疆人吃了直接半夜进急诊室之类的事实诋毁网梗,新疆炒米粉莫名其妙地成了比肩鲱鱼罐头,制霸b站作死美食,成了网络上高级黑的对象:
这段作死的录像里,逼崽们被逼得面目全非,各执一词,各执一词(活该),但令他们不方便的是,他们大便后,会一齐呼喊:
新疆炒米粉绝对是全国最辣的美食,吃完不仅会辣食道还会辣直肠,辣到我都惊呆了,原来肛门也能有味觉。
四川人吃新疆炒米粉,第一反应就不再是辣,而是苦辣。
川菜辣
江西菜辣
新疆炒米粉的辣味
客观地说,别提那些心理和生理成瘾机制的玄学了,铁的事实就是嗦过新疆炒米粉的人,一定会上瘾,即使一次次被辣到肝脑涂地,也禁不住下次再来新疆炒米粉。
由于辣味只是表面,炒米粉真正让人沉醉的核心,从来没有地域吸引力,是人天生的一种冲动,打破禁忌,寻求刺激。
为何新疆人明明很怕辣,还会痴迷于新疆的炒米粉?
许多人自以为看到了写着新疆炒米粉的文章多了几分快感,却自以为读懂了新疆。当谈到“全国吃辣大王”时,总会把新疆当作出其不意地袭击江西的王炸。
但是事实上截然相反,实际上新疆人骨子里根本不能吃辣,甚至炒米粉,本质上,根本就不是新疆的特产。
首先说一下,我也是新疆的同胞,不是内鬼。
大家都知道,新疆绝对是全国气候最恶劣的地区,夏季地表温度高达80度,吐鲁番的汽车经常跑着烫爆,像特技表演一样——
新疆人在这样一种地理炼狱中,研究菜谱,根本不遵循科学的饮食规律,而是赤裸裸的丛林生存规律。
只要卡路里含量高,做法简单,就可以成为新疆的爆品佳肴。全部烤羊,烤馕,烤腰子,烤鸡蛋,都是这条路,在路边随便挖些土围着火炉,不用用锅,直接在坑里堆些炭直接吃。
以前我和芒果、小天一起去新疆玩,愣在那里汇集了世界各地的游客,号称国际旅游胜地的喀纳斯,挖地三尺,连一杯速溶咖啡都找不到。
小天终于绝望了,问老哥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哥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因为喝咖啡需要消耗热量,而新疆人不需要热量,热量不足直接冻死。”
油炸米线的精髓,正如咖啡一样,属于反实用主义的叛逆外食,而人们沉沦其中,也正是因为它足够叛逆,足够禁忌,足够爽口。
到了新疆,巴郎子一提起炒米粉,就会异口同声地对你说:“炒米粉撒得都是姑娘吃的呦,我们男的都不爱吃!”(当然,这种成见并不能完全界定喜欢炒米粉的人群)
能够有这样的成见,是因为炒米粉,是新疆唯一一道既能吃饱肚子又能火的美食。
「吃不胖,不内疚」,是新疆女孩沉溺于炒米粉的原动力之一。新疆炒米粉,主料不在于小指粗细,而是粗细排在米粉制造工艺的末尾。
其实这个东西相当不耐饿,而且吃过干净的芹菜、肉片、辣酱之后,表面上看起来很香甜,因为没有加味儿,失去了90%的食用价值。
炒米的原罪是,95%的人会在吃完辣瘾之后,浪费掉盆里的裸面。
不会有新疆人会真的耿直到一顿饭专吃炒米粉,吃饭时,真正负责填饱新疆人肚子的主食,其实就是烤馕。
惟有香酥麻焦的炸馕,才能在吃上米粉酱料差不多的时候,顶替那坨防水米粉,替新疆人收集干净的米粉最后一丝酱料,最后在舌尖炸开酱汁,把整个炒米粉推向高潮。
由此可以看出,新疆人吃炒米粉,真的是不给米粉一点面子。她们对米粉的喜爱,完全来自于在广袤的疆域上策马扬鞭,追求刺激时不期而遇的那份米酱。
事实上,新疆的炒米酱,实际上说白了就是郫县的豆瓣酱+色香味俱全的新疆辣酱,基本上,就是合适的四川货。
早说过了,新疆到处都是荒漠口渴死的人,怎么会整得这样吃不饱肚子,还要靠喝五瓶北冰洋来救火的米汁?
米酱酱的来源,是因为当年新疆因特产石油,开发出许多大、小油田,引来五湖四海的人们一起来这里淘金,很多人都梦想着用石油改变人生,而四川人先下手为强——
用了郫县的豆瓣酱,改变了新疆。
在新疆炒饭的配方中,郫县的豆瓣酱可能是最主要的调料
那时到新疆建设油田的人,普遍具有富足和有钱无地的特点。
由于在戈壁滩卖命,国企给工人们开出的条件特别优厚,包吃包穿包分配住房,工资远远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
包括新疆当地人在内的全国人民,一提起油田工人,就会产生“哇他们贼有钱”的印象,然后迅速地围绕各地石油基地,建立了许多专门为石油人赚钱的商业帝国。
拿我所在的鄯善火车站镇来说,那地方竖立着一条主要的道路,四十分钟就可以用脚丈量完每一寸土地,但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有近百家餐馆,而且主流的都是川菜。
找不到那些辉煌时刻的照片。但是,你仍然可以感受到那个疯狂的石油时代到底有多大的活力,因为在最近几年,收入下降,石油工人们减少消费,直接导致餐馆大量倒闭。
餐厅如此密集,面对狭窄的石油基地,外地人会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供需比例,做生意不是铁定完蛋了吗?”
目前我在珠海,门口的保安员,二十年前就是这里川菜馆的服务员。
就是在这些破旧不堪的野川菜馆里,油灯土著人一晚上就能开出二十多瓶茅台,满地都是中华烟头。
一日三餐吃五六千一点也不夸张,那些飘不出戈壁的寂寞,最后都成了票子,狠狠地发泄在川菜馆里——
那年代的新疆人,在川菜香辣的刺激下,才能在苍茫无涯的戈壁中,兴高采烈,脸红脖子粗吹着牛逼,边吃边哭,边大吃大喝,边忘却寂寞,第二天迎着朝阳去采油。
川菜,点燃了新疆人心中的那一团火,而郫县的豆瓣酱,也因此流进了新疆人的血液。而且炒米粉,无疑是疆式川菜中最辣、最便宜、最亲民的狠角色。
不管是大盘鸡、辣子鸡,还是炒米粉,这些“新疆菜”的作料中,少不了郫县豆瓣酱的身影,这些特色都脱胎于川菜,并在新疆重现改进,说简单点,就是更辣。
例如炒米酱,除去80%的郫县豆瓣酱,剩下的20%,放进去的是满当当的新疆红皮辣子,圆辣椒,狠毒一些的店,还会在里面再撒上一把辣椒面,激励每一个新疆古丽的辣妹。
而且所有这些,都是以“辣”为引子,让淡嘴寂寞的新疆人,在某些人生低潮的时刻,不要垂头丧气,一定要心烦意乱才行。
食用了变态辣炒米粉后,新疆人的味觉阈值也会相应提高,别看他们平时不能吃辣,在食用了变态辣炒米粉之后,普通的辣炒米粉真的很难再让他们辣到叫爹,最多在心里倒吸两口凉气。
新边民可以吃辣吗?不行。西方人喜欢吃辣吗?大多数人也都不喜欢。但是新疆人喜欢炒米粉吗?回答必须是爱。
康德的二律背反理论,在神奇的新疆大地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现。
由于在新疆人看来,炒米粉的本质就是让平淡的生活变得不平淡,即使是在享受一份炒米粉的同时,也伴随着迷人的风险——
据传,吃过炒米粉后,新疆人就可以直接发射菊部火箭,飞到太空
有时我吃着炒米粉,也会怀疑人生,暗骂自己贱得慌,明明讨厌芹菜还怕辣,每次吃完炒米粉都会胃疼好几天,为何还要一次次的自虐,有那钱去吃油肉拌面它又不好吃?
几个月前我回新疆玩,出于自我保护,在路边点了一份“酱香”炒米粉,入喉那一刻,我嚼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咽下去。
那时我为那碗米粉留了一幅图画,感慨没有豆瓣酱为融合,炒米粉终归是黄豆酱归黄豆酱,蕃茄酱归蕃茄酱,在无味米粉的搅动下,一切支离破碎。
没有了豆瓣酱的红油装饰,光是看颜色,酱香的炒米粉就让人失去一半的胃口。
那时我便开悟了,从此以后,即使抱着下地狱的决心,我也会直接点一份辣炒米粉不回头——
因为我想明白了,我一个人在外面翻来覆去,错过的不仅仅是一碗炒面那么简单。不是米粉,也不是辣酱,我真的需要。反而是在压抑的生活中,被炒米粉辣到泪流满面,趁机流了几滴真泪混入其中。